没几年

lo主:球球
杂食,本lo主放叶翔相关原创

锐中心粉,锐厨林苏怜爱锋,昊萌轩粉许好吃

大概很ky,不会说话,一般情况下没有恶意,大概吧……

[TA]笑春风

@SRT双子 


说的是这篇最喜欢这篇!!!

其实我也不太喜欢POT古风但这篇是例外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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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盐不撒糖:
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。

人间最怕,辰光催人老。

    

时值农历八月,未至中秋,西北荒野地方的天已经很冷了。

迹部裹紧金丝绒玄色大麾,此时,夕阳在他身侧缓缓沉没,满天土褐色的云,与枯黄的草场连成一片。西北的风来得急而迅猛,把他的额发吹得纷乱。迹部眯起眼睛,他不喜欢眼前的风景,过于苍凉,也不喜欢这不知轻重的风,吹乱心绪。我本该在烟花繁华地享乐,他懊恼地想,却因为一封书信,万里迢迢赶到这里。如果那人信中所托之事,没有值得他亲自到赴的价值,他低声咕哝了句,“那就揍死这个混蛋。”

玉门关盛名于世,实则是座不起眼的土城,连城墙也是土垒的,几百年风雨摧折,早已斑驳不堪。“破败,“迹部盖棺定论,他抬手制止身后的人再跟着,说道,“你留在关里等我。”那沉默魁梧的随从应了一声,迹部扬起马鞭,啪的一声抽在地上,如离弦之箭向荒原深处奔去。

 

 

一座客栈歪歪斜斜搭在草原上,此处远离丝绸之路,不会有商贩前来歇脚,而放牧的游民自住帐篷,所以它显得很奇怪。

也许是家黑店,迹部想,这让他心生戒备。身下座骑有些骚动,喷着响鼻,也许是风车吱吱呀呀的声音让它心烦,也许是天性让它觉得危险。迹部并不想进去,这店太破败了,好像只是用几块烂舢板围出来的,油布蓬做的招牌在烈风里噼啪乱甩,上面只有两个字:客栈。

明明开门迎客,却没有人来牵马。迹部并不下马,只是催马走到客栈门口,就听见里头传出一把熟悉的声音,“你来了。”

迹部突然觉得很冷,不是因为晚风,而是客栈里坐着的人,让他觉得自己冷的起了鸡皮疙瘩。他跳下马,把马鞭挂在马鞍上,然后皱起了眉。楼内一股说不出的怪味,混了牛羊膻气、土腥气、灰尘味和霉味,迹部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跨进门槛。

“不进来?”那人背对着他,店里只点了几盏昏黄的油灯,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模糊昏暗。

迹部不动,反而抱胸杵在门口。

“喝杯暖酒,你不冷吗?”

“你的酒,不入本大爷的口。”迹部反而笑了,“这破地方真臭。”说归说,他还是进去了。

楼里没有任何客人,整个客栈只有他们两人,除了那个如同鬼魅般牵走他的马去喂的老头。那人冷冰冰的解释道,“那是哑伯,他也听不见。”

迹部走过去,撩开大麾,金刀跨马般潇洒地坐下。仿佛料准了他会坐在对面,那人早已经为他斟好一杯酒,迹部挑挑眉,有心调笑道,“什么烂酒?”

“胡酒。”那人一本正经的说,“堪比烧刀子。”言语中带了几分挑衅。

迹部扬首饮干了,酒甘香醇烈,如一团烈火从喉头滚落,一路烧到胃里。他打个寒噤,觉得仿佛没有那么冷了。“再倒一杯。”他说。

那人却坐着不动,倒是把自己的杯子斟满了。迹部从他手里夺过酒壶,也不讲究礼数举止,直接灌自己一口酒,大声说,“痛快!”这让他想起早年仗剑江湖时的豪情壮志,大碗喝酒大口吃肉,四海皆友名满天下的日子。当时他们叫他“帝冰剑”,现在想来,一介虚名,不值一哂。

如今自己是江南锦绣堆里的富贵王爷,而眼前这人风采如昔,丝毫未减,时光恍若在他身上打了个滚,不曾弹动一丝衣袂鬓角。

迹部有点嫉妒,借着薄薄的酒意,他把酒壶掼在桌上,咚地一声,终于惹来对面的人盯着看,迹部又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,他嘴角漏笑,问道,“找我来干嘛?手冢。”

“帮忙。”

“我可不是菩萨,有求必应。”

“来毁掉一样东西。”

“哦?”迹部印象里,手冢是个天生的守护者,因而听到他说要毁东西,倒真是件值得他洗耳恭听的新鲜事儿。他也不问是什么,等手冢自己说。

“天衣无缝剑法。”

虽然猜到值得手冢出手的必然不凡,但迹部没有料到竟然是天衣无缝剑法。但他却并不相信手冢的话,天衣无缝剑法二十年前初次在江湖出现,那个传说中的剑客只在江湖纵横短短三年,破少林,败武当,天下高手无一能敌,之后再无踪影。没有人认识他,自然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,直到十年后神功重出江湖,迹部被卷入这场武林阴谋,或者说故意被卷入其中,因为他是朝廷的人,朝廷对武林不放心。

就算是现在,迹部仍能想起那时的血腥味,还有叵测的人心。他当年十八岁,已经习惯于枕剑而眠,即使累的几近崩溃,也不敢熟睡,因为随时会有人要他的命。他就是那时认识的手冢,这个男人对他说,“我相信你手里没有天衣无缝剑法。”说完,根本不等他回答,就把他捉到青剑山庄。

此后,以掌门身份广邀各派召开武林大会,为他澄清清白,为他各方奔走,为他背负陷害,为他共负骂名。迹部曾问过,“手冢,为我值得吗?”他清楚自己所处立场,这个江湖不过是他的人生片影,终有一天他要回到庙堂,真正的江湖对他而言,很远。虽然很远,他却有点上瘾。

手冢只说了一句,“你是清白的,污蔑清白之人,不是我心中的江湖。”

迹部听完,竟然有几分感动。

这样的人世上少有,太过珍稀的东西,总叫人另眼相看。

所以十年后,只因为手冢一份手信,他就赶来了。

 

 

手冢觉得迹部不相信他所说的,不过不急,到时候他会相信的。现在天色已晚,是必须休息的时候了。

因而他说,“天色太晚,各自休息吧。”然后他看到迹部又挑起眉毛,不可避免的,他想起十年前的迹部,那时候的他更神采飞扬,也更桀骜不驯,像只浴火的凤凰,明明已经快要坠落人间,仍努力飞翔着,眼睛里满是重生的自信。

猜到迹部大概是嫌弃客栈脏蔽,手冢咳嗽一声,说,“你可以住我的房间,比较干净。”

反而听到迹部的笑声,不,他简直快笑趴到桌上去了,“我可没兴趣睡你的床,手冢。”手冢皱眉,这句话有这么好笑吗,这家伙想到哪里去了,难道把他的床和王府里娇妻美妾的绣床想到一块去了么,真是无聊透顶。但他其实也有点想笑,已经十年了,当年被这人带歪的笑点,直到如今也没改回来。

“那么,你自便。”手冢站起身,拿起桌上搁着的剑上楼去了。

 

 

迹部看着他的背影,注意到他拿剑的是右手。

他暗暗地叹了口气,一代武林骄子,已经埋没于尘世,徒留下一段传说,供后人瞻仰。

十年前,手冢因为天衣无缝剑法毁了左臂,彼时武林里刀光剑影,已经冤死了太多无辜的人,最后的决战,他迎战越前龙雅,这个所谓的剑法创始人之子。迹部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,所有人被挡在青剑山庄比武场之外。比武场在青根峰主峰上,迹部很想过去,但手冢砍断了栈桥,因而当年发生了什么,只是一个谜而已。

事后,大家只知道,越前龙雅赢了,但他得到的是本假货。

手冢对此事缄口不言,迹部得不到更多的消息,他更愿意相信世上根本没有天衣无缝剑法,他把心中猜想当作事实奏报朝廷,他的嫡亲哥哥很满意,一道圣旨召他回京述职。

离去之前,他请手冢喝了酒。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,他们喝的是桃花酒。青根峰下山寺里,有一株百年老桃树,寺里不守清规的老和尚每年都会以桃花酿酒,迹部用贴身玉璜换来一坛,两人抱着坛子你一口我一口,很是畅怀。他记得自己说,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”手冢只看了他一眼,并不说话。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醉,所以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,好像又说了一句吧。他说,“古来圣贤皆寂寞,手冢,你我皆非圣贤,不该如此寂寞。”手冢把酒坛递给他,说道,“唯有饮者留其名。”他哈哈大笑,“对,不醉不归。”

两人醉的彻底,露宿庭院,迹部醒来只见到手冢满身桃花。

他以剑作笔,青泥做纸,写下后会有期四个大字,然后走了。

迹部只是觉得无需告别,但他更觉得无法告别。

因为一旦说出口,反而走不了了。

 

 

喝干最后一滴杯中酒,迹部觉得呼吸里也带了酒气。他很想洗澡,把身上的味道泡干净,但很显然,这是痴人说梦。如今他也站起身,但没有拿剑,他已经不需要仗剑天涯了。迹部随便挑了间房,一脚踹开,被屋里的霉气呛得嗓子疼。这地方能住人吗?他简直佩服手冢挑了这么个破地方。

用火折子点上油灯,迹部环视房内,除了一张炕床,一张木桌,两条长凳,其余物件一概没有。他有些郁闷,竟然连被子也没有,虽然他肯定不会用,但总要摆个样子吧。迹部眼角抽搐,坐上炕床,也许是他大爷正在气头上,力气稍大了些,炕床竟塌掉了。

迹部一个鱼跃翻身站起,幸好他反应敏捷才没有摔得四脚朝天!迹部实在受不了了,甩甩披风去找手冢兴师问罪。

一样一脚踢开房门,手冢还没睡,诧异的看着他。

迹部忍下火气,解释道,“手冢,一别十年,你的待客之道喂狗了吗?”

手冢大概听到了隔壁炕床坍塌的巨响,冷静回应,“我没料到你变胖了。”

你妹!迹部很想骂他,但他终究已经洗掉了草莽之气,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臭屁的混小子,他用很不客气的语气表达不满,“本大爷睡你的床,随便你睡哪间。”

“只有我的床能睡人。”

“你胡说甚么?”

“这间客栈是我开的。”

迹部目瞪口呆,他找不出任何话回击手冢。

手冢侧身,面色平静地做出请便的手势,“我的床很干净。”

迹部无语,但别无他法,因为手冢床上至少有床被子,而且看起来真的很干净。

 

 

很不可思议的,两人躺在一张床上,盖着一床被子,和衣而眠。

窗缝漏进夜风,油灯随风摇曳,迹部侧耳聆听,诗句里读到过北风呜咽,是在小时候的太学宗庙里,香炉袅袅,墨香透纸,真的难以想象竟是如此寂寞,寒冷透骨。

“手冢,这十年你一直在这里吗?”

“恩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责任。”

迹部很难再问下去,他感觉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。所以他换了个问题,“那为什么又让我来?”他很想知道,天衣无缝剑法与自己有什么相干。

手冢闭着眼睛,迹部等了很久,甚至以为他已经睡着了。半晌,手冢很慢地,但是很清晰地说,“因为我想要你来。”

迹部很想骂混蛋。

但手冢又说,“十年孤灯夜,太过寂寞。”

迹部噎住,他翻个身,咕哝道,“睡吧,手冢。”

“好。”

十年繁华景,十年孤灯夜,终须一梦。

谁人解梦?

何日解梦?

不是周庄,迹部想,他不懂我的梦。

而手冢,好像已经睡着了。

 

 

次日打点行囊,依照手冢的性格,是不愿意带任何多余的东西的。迹部虽然觉得那么点东西很不够看,但是存了不想被小看的心思,只是坐在炕边看手冢忙碌。当然,大爷如他是不会搭把手的。

下楼用过糙饭,哑伯已经在外面候着了。迹部觉得奇怪,那个鬼魅老头牵来三匹骆驼,他看了一眼手冢,见他神态自然的把行囊和水袋绑在其中一匹的驼峰上。原来是要深入大漠,迹部想。

“此次行程,有风险。”手冢说。

“本大爷怕过死吗?”迹部反唇相讥。

“脏,累,风餐露宿。”

迹部翻个白眼,懒得理突然神神叨叨的手冢。他走到一匹骆驼身边,拍拍它的脖子。骆驼似乎通人性,马上四肢跪地。迹部跳上驼背,这畜生站起来时颇颠荡,迹部略适应了一下,然后发现自上俯视手冢的感觉很妙。他高兴的说,“别废话,手冢。本大爷既然来了,就奉陪到底。”

清晨的西北草原,天刚蒙蒙亮,空气里难得有股草叶子的甘香。迹部向西眺望,天与地无穷无尽,最终粘连在一起,在某个他看不清的地方,就是此行的终点。

手冢把罗盘端在手中,那是个黑色描金的圆匣子,揭开盖子,里面有根磁针,这是他有的为数不多的精致玩意。事实上他并不需要这东西,要去的路途他走过无数遍,闭着眼走也无妨。

“出发。”

“等等。”迹部打断他。

手冢奇怪的看他一眼。

迹部从怀里掏出封信,说,“帮我送封信给关里的随从。”

手冢认识那人,见信封上写了客栈和随从姓名,他招来哑伯,比划了几个手语。老头从迹部手里接过信,无声的离开了。

手冢抬头,发现迹部正充满兴趣地看着他。

“手冢,我猜这两天你说的话,比你十年里说的都多。”

手冢却觉得眼前的家伙比十年前无聊很多,他无奈的说,“我开的客栈,不至于一个客人也没有。”

迹部失笑,“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。”

手冢不理他,一个人先走了。迹部想,这样漫长的旅途,不都是要靠玩笑打发的么。不知是否错觉,他觉得手冢也许在荒漠里呆的太久,整个人更加枯涩沉重了,而且从今天一早,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。不由得,他想到昨夜手冢说的,要毁掉天衣无缝剑法,当时他认为这是个天大的笑话,但此刻仿佛又并非如此。

迹部心里浮出一丝不安。

 

 

戈壁行走对迹部来说,是桩新奇的事。惯熟的江南烟雨塞北飞雪,都是灵逸的景致,但戈壁却是死的。并不是没有植物,也不是没有河流,可惜天已入秋,卵石缝沙土堆里只剩下它们枯槁的残枝败叶。胡杨据说会开花,但不是这个季节,别处秋水高涨,而此地的河床已近干涸,仿佛戈壁上的时间静止了。不过迹部仍然被吸引住了,不远处的碎石滩上火红一片,就像地上裂了口子,地狱业火蔓延出地表,在人间燃烧。

“那是?”迹部扬鞭指着那团火焰。

“猪毛菜,当地人也叫猴子毛,”察觉到迹部在瞪自己,手冢补了一句,“或者篷子菜。”

“吃的?”

“喂马,或者骆驼。”

迹部皱眉,“不华丽。”

“经霜打才变红,类似枫叶。”

“这倒有点意思。”

两个男人的旅途的确很无聊,特别同行人还是手冢。迹部干脆看到不认识的植被动物就要请教手冢一番,他直觉手冢被他烦的不行,可还是有问必答。迹部干脆跃跃欲试,打算试试手冢耐心的底线。

手冢终于有些撑不住,采了一把沙棘塞给迹部,打算用吃食让他闭嘴。

迹部虽然嫌弃手里的玩意,又止不住好奇吃了一颗,发现竟然很顺他大爷的口……

结果一路吃个不停。

 

 

走了一天,迹部倒不觉得饿,但骆驼有些走不动了。

“是不是饿了?”迹部问。

手冢皱眉,“不,晚上会有风暴。”他拿出罗盘定了位置,又说道,“往北走几里地,那里有能避风的地方,也有暗河。”

两人催着骆驼快奔到地方,那是一片奇怪的丘陵,被风雕成古怪的形状,烈日余晖里看去,竟像密宗里一尊尊凶神恶煞的罗汉。

“这里是小魔鬼城。”

“难不成还有大魔鬼城?”

“有,”手冢跳下骆驼,牵着往里走,“在真正的死地,很远的沙漠里。”

迹部耸耸肩,并肩而行。

手冢一边用匕首做记号,一边仰头观望天色,确定避风的地方。

一切妥当后,天已经暗了。手冢放了骆驼去喝水,自己铺了毡子,用枯枝点了一堆火,然后递给迹部一张馕饼,一壶水。

迹部对着篝火撕饼吃,他并没有什么胃口,毕竟一路上他的嘴也没怎么停过。

“你不管骆驼?”

“畜生在这里,要比人精明。”

戈壁的温差很大,明明白天日头烤的人冒烟,晚上却冷的透骨。迹部围着火堆烤手,仍然觉得不够暖和,不幸的是柴火很不经烧,他还没满足,就熄灭了。

迹部瞪着手冢。

手冢抱着一条驼绒大毛毯,一条,很大。

迹部额角的青筋忍不住又跳起来。

“手冢,你很穷吗?”

手冢不置可否。

毛毯很厚实,看上去很暖和。

迹部认命地走过去,窝进毛毯里,当然,是和手冢一起。

早知道不应该只让他一个人打点行李,迹部忿忿然。这座冰山,有时候没神经到叫人发指。

手冢还说,“靠近点,比较暖和。”

为什么你求我,却要本大爷要靠过去,而不是你靠过来!迹部不想承认自己正在纠结这种小事,但手冢从刚才起就气焰嚣张得很,令他非常不爽。不爽归不爽,迹部自认从不亏待自己,也就勉为其难往手冢那里挪了挪。

两人无话,很快风暴来了。

此时迹部才知道,玉门关前的风是女人的柔荑轻抚面颊,客栈的夜风是诗人的骚情想象,大漠真正的风是能吞噬一切的。手冢安静地靠着冰冷的石壁,闭着眼睛,面无表情。迹部从不觉得自己的心柔软过,此刻他却在肆虐的风声中,从肌肤纹理下渗透出一丝柔情。这很奇怪,但他不想否认。

被这样的风追赶,怎么能守住心中最后一滴温润。

这样的地方,也只有手冢呆得住。

迹部闭上眼睛,睡觉。

 

 

第三天的清晨,迹部觉得灰头土脸。

手冢虽说找了个好地方,也挡不住漫天的沙尘。迹部觉得他快被沙子覆盖了,他盯着干粮边上的两个皮水囊,大概是他眼冒绿光的样子太显眼,手冢说,“我带你去暗河洗脸。”

在魔鬼城不远的地方,有个干涸的河床,他们在河床边找到了自己的骆驼。

但是没水!迹部踩着石砾,觉得很膈脚。

手冢拍了其中一匹骆驼,它顺从的站起来,领着两人走到一个坑边,迹部发现坑里是潮湿的。

“这怎么洗?”迹部认为一路上他已经非常善解人意了,但手冢不能这样厚颜无耻的挑战他的底线。

手冢撸起袖子开始挖坑。

迹部抱胸站在一边,旁观。

不一会儿,坑里蓄起水来。手冢撇掉几回脏水,迹部一看,水还算干净。

他就很不客气的抢先洗漱了。

手冢不是很介意用他用剩的水。

迹部暗搓搓地想,手冢竟然这么不讲究,真让人难以接受。

印象里的手冢是个干净的人,身为一派掌门,武林大侠,必须很注重仪表风范,为人楷模。虽然总穿些青色或蓝色的衣裳,但料子和颜色看得出是用心挑选过的。迹部还发现手冢下颚似乎冒出了点胡渣,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一样有点扎手。

幸亏两人都不是体毛旺盛的人,所以迹部推人及己,想象了一下,觉得也还好,略增性感。

但他无法忍受再来三天这种邋遢日子了。

所以他问,“手冢,还要几天?”

“今天就可以了。”

手冢指给他看,远处是一个巨大的峡谷,迹部却记得明明昨天还没有的。看来是托了风暴的福。

“平时被沙丘掩埋了。”手冢说。

迹部回忆了下,昨天那里是两座连天的山脉,山体不时被沙丘掩埋,想不到其中竟有这样的密道。这样隐秘其事,给人瞒天过海掩藏惊天秘闻的猜想。

手冢很应景的证实了他的猜想,“天衣无缝剑法,就在峡谷后面。”

迹部也猜到了,所以并不是很惊讶,反正之后手冢肯定不会吝啬的惊吓他很多次,不如现在省点力气。

“走吧。”迹部跳上骆驼,这次轮到他先走。

 

 

有武林至宝的地方,有白骨并不稀奇。

但看上去不是新近死掉的,迹部不小心踩到一块,立刻碎成白粉了。这样风化的程度,少说也有几十年了。

“这是二十年前的尸骨。”手冢看了迹部一眼,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。

“倒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。”

手冢点头。

天衣无缝剑法,正是二十年前初出江湖的。

“这些人怎么死的?”

“被中原武林的人杀死了。”

“按照你说的,真正的剑法在这里的话,”迹部顿了顿,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。

意思很明确,中原各大门派,来这里做了见不得光的事。

但有一点迹部不太明白,“既然他们来了,为什么没有得到真正的剑法?”

手冢沉默地走了一阵,迹部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一座类似祭祀神庙的地方。手冢停下脚步,他看着断垣残壁,仿佛能看到上面流淌的鲜血。

“真正的剑法,是一个人。”

“那个大侠。”

手冢点头。

迹部看着他,等他说话。

“二十年前,还发生了一件事。”手冢席地而坐,接着说,“立海门突然沦为邪教。”

迹部玩味地咀嚼手冢的话,“沦为?”

“他们拿到了剑谱。”

“既然如此,为何二十年里立海门没有练成剑法的人?”迹部嗤笑道,“只能说明剑谱是假货。”

“剑谱是真的。”

手冢的答案很斩钉截铁,迹部方才明白过来,自己和其他武林之人都被骗了!当年他潜入立海门偷到的剑谱竟然是真货!

“你偷到的剑谱是假的。”手冢见迹部脸色阴晴不定,补了一句。

迹部快被绕晕了,他很生气的说,“手冢,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抖包袱的!要说就给本大爷一次说清了!”

“你去夜袭之前,立海门的剑谱已经被人掉包了,真正的剑谱在我手里,后来输给了越前龙雅。”

“十年前,那个真正的小偷是你?!天衣无缝剑法,是你一手让它重出江湖的?!”迹部很惊讶,这与他想象的根本不同!难怪手冢当时那么肯定他是清白的,迹部还是很难相信手冢会做这种事。

“不是我,是青门的人,我的师兄。”

迹部想起来了,当时的手冢也是刚刚继任掌门之位,因为青门的前掌门大和,突然暴毙而亡。

“师兄死前,把真正的剑谱交给了我。”手冢眼神亮了起来,迹部觉得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。“立海门的前门主幸村精市,也是个厉害的人物,可惜是两败俱伤的结局。”

“难怪当时与我交手的,是真田弦一郎。”迹部回忆起当年,他听说过幸村的大名,也做好与之一战的准备,没想到他遭遇的人是真田。那场比斗是平局,他负了轻伤,真田亦是,所以他才能趁机脱走。

后来的事他记得很清楚,各派相继派出高手刺杀他,车轮战一般,搅得他身心俱疲。而手冢正巧是那时出现的,为他辩白,为他赴险。迹部知道自己心里从来都感激手冢这份雪中送炭,他不想白白辜负了这些年的这份知遇之情,所以他在等手冢一个解释。

“师兄原本的计划,是打算偷半份剑谱,然后在武林散布余下剑谱下落,让他们自相残杀。”手冢感觉得到迹部如刀的眼神,他定了定神,继续说,“但师兄打听到朝廷对剑谱的兴趣很大,于是他料定你会去偷取,将计就计把你引入圈套。”

迹部冷笑一声,“可惜他出身未捷身先死,这么好的计划,怎么舍得浪费。”

手冢点头。

迹部一把揪起手冢,恶狠狠地质问,“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!你的师兄危害武林,你还要助纣为虐!你就是这样来守护武林的吗!”

手冢静静的看着他,迹部觉得他的眼里塞满了答案,又觉得什么都没有。迹部很无力,“告诉我,手冢。”

“二十年前,那位大侠在死人堆里只救出两个孩子。”

迹部松开了手,他后退一步。

手冢向前跨出一步。“师兄瞒了我,我知道时已经回天无力。”

迹部站住不动。

手冢抚上他的面颊。“整个武林里,只有你是清白的。”

——你是清白的,污蔑清白之人,不是我心中的江湖。

迹部闭上眼睛。“手冢,我从没想过,这句话背后,竟然有那么多含义。”

手冢抱住迹部,他不想看迹部皱眉的样子,迹部并不合适这种表情。至于为什么要用拥抱的方式,手冢认为是身体的本能。

过了一会,迹部推开他,已经神色如常。他的眼神仍然锐利,但收敛了刀锋的冷意,他说,“最后一问,越前龙雅得到了真货,为何还是没有练成剑法?”

“剑法是人,手里有剑是不够的,必须佐以心法。”

“那么越前龙雅并不是那位侠客之子了。”

手冢点头,他不想告诉迹部,侠客真正的儿子正是青门现任掌门。既然迹部已经淡出江湖,又何必多此一举。而以迹部的聪慧,也应该察觉到青门正是二十年前在武林突然崛起,两者关系不言而喻。

“手冢,去做你要做的事吧,我想尽快离开这里。”

“所以,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。”

 

 

迹部和手冢合力打开机关,石壁缓缓向两侧移动。里面是一间密室,空无一物。迹部走进去,发现石门左侧墙壁上阴刻了一段文字,他走过去细看,不自觉间将壁上文字念了出来,“天衣无缝心法之无我之境。”

念完之后,他瞬间失去了兴趣。

二十年间,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,迹部却懒得再看一眼,就像稀世难求的珍宝,真的送到眼前时,总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。他看着手冢,手冢倒是看得很仔细,大概也是第一次亲见。迹部想到一句话:匹夫无罪怀璧其罪,这个边陲小国的覆灭,手冢十余年来的赎罪,皆是由石壁上这几行文字而起。

“手冢,我早该想到,你是这种人。”

在这荒滩戈壁上,独自看守这个秘密十年,为了不想再看到武林重蹈覆辙,为了清算自己的罪。自己在锦帏兽香里仍时感寂寞,更何况十年孤灯,不问一人。

手冢并不言语,他缓慢地抚摸石壁上的文字,然后拇指灌注内劲,硬生生用血肉之体把文字抹去了。

迹部觉得这种举动相当解恨。

等手冢抹掉所有字迹,迹部突然好奇起来,要知道依照手冢的性格,在戈壁上度过余生也不难想象。所以他问了句,“干嘛要毁掉?除了你和那个大侠,其他人并不知道这秘密。”

手冢淡淡的回答,“要来何用?于国无用,于家无望。”

迹部哈哈大笑,“这听来倒新鲜。”

手冢又说,“你说过,你我皆非圣贤,不该如此寂寞。”

迹部笑不出来了。

难道手冢的潜台词是,可怜辜负好韶光?

迹部想起了十年前离别夜的桃花。

他突然很想喝酒。

 

 

出得峡谷,已是午后了。

迹部倒是有些饿,但依然没什么胃口。

除开没心没肺之人,任谁听完如此一个惊天秘密后,没胃口是很正常的。

迹部示意手冢带路。手冢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峡谷,却不上骆驼,反倒从随身行囊里取出两根黑管子。

“做甚么?”

手冢飞身登上山腰,边用剑在山体内戳出两个窟窿,边把黑管子塞进去,说,“炸掉入口。”

这峡谷入口是喇叭形的,而山体疏松,碎石掩埋入口不是难事。

这滴水不漏的做法,倒是很有手冢的风格。

手冢弄完,跳下来对迹部说,“要点引线吗?”

“当本大爷是小孩子吗?”迹部略有不满。不过炸山这种事,比放炮仗有趣的多,他掏出火折子点燃,引线很长,足够他们跑路的。

等骆驼飞奔出很远后,迹部听到两声闷响。他并不回头看,自从手冢告诉他,走近道一天半即可赶回客栈后,他简直归心似箭,并且很不客气的要求直接回关内,他要洗澡。

何况手冢的破店里什么都没有,有甚么好回去的。

“手冢,”迹部问,“为何来时不走近道。”

“近乡情怯。”

迹部心说,简直是胡扯,看你熟门熟路的样子,这十年里娘家不知回过多少次了。

“路途无聊,说说那个大侠的事。”

“二十年前大侠并没有报仇,因为剑法不是用来杀人的。这是护国将军自创的剑法,当年保护了丝绸之路上的小国,却不想为后世招来灭顶之灾。”

“然后?”

“三年后,大侠遇到至爱,退隐江湖。”

“啊恩?”

“没了。”

“……”迹部先是无语,继而感慨,“手冢,你的故事太不值钱。”

“心法谁刻的?护国将军?”

“心法历代口授,后来大侠十七年前带着妻子回来祭祖时刻下的。”

“那你毁掉心法,干嘛要本大爷来?”迹部心说,除了听完一个故事,自己根本什么作用都没起到。

“因为必须有始有终。”

“哈啊?”

“只有命定之人,才能合力开启机关。”

迹部无语凝噎,来了句,“放屁。”

手冢很突然的笑了。

迹部也跟着笑了,“手冢你很行啊,牛皮吹爆了,也不过如此。”然后策骆驼扬鞭,把手冢甩在身后。迹部想,手冢这混蛋,果然欠揍。

 

 

日夜兼程,终于到达雄关。

迹部此刻认为玉门关还是留下了一缕精魂的,破败,有时也彰显着本身的沧桑。

商队赶着驼队从他们身边经过,驼铃悠远的声音久久不息。守城的将士带着奇怪的眼神打量城门口两个邋遢落魄的男人,明明穷成那样,怎么眼神相当危险。他暗暗打定主意,等会要好好盘查一番。

迹部不管别人的眼光,他举着马鞭一指,说,“手冢,我要喝酒。”

手冢往北指,“北面是楼兰古国,有葡萄美酒。”说罢,又往南边指,“往南越过秦岭,是蜀国风光,有桂花酿。”

“去蜀国。”迹部决定道,“我还是不喜欢这里。”

“去蜀国,赶不及中秋。”

迹部哈哈大笑,“手冢,不要小看本王的快马。”

莫羡桃李三分春,桂花成实向秋荣。

莫道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

迹部说,“手冢,跟我进城去。”

这回由我打点行装,催马锦官城,痛饮十年重聚首。

 

——END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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